【荷塘】一辈子记得你（小说)

认识明帆的时候，我只有十五岁，那时，纯真的眼里，只看得见，天的蔚蓝，海的遥远；单纯而明净的心里，没有丝毫杂念，简单的心境，纯粹到偶尔的相遇，也成了瞬间的永恒；我爱明帆，他的一点一滴构成了我全部的世界，并在每一个离别的日子，添满了我的思念......

——题记

【一】

我是这个班级的插班生，也是来寄读的，父亲第一天把我送来的时候，没有交待什么就离开了，走的时候，给我留了1000元钱，我望着父亲的背影，心里有些酸涩。父亲了解我的独立和坚强，他什么都没有帮我安排，又什么都没有交待。

父亲用车拉来的行李全都堆放在一个朋友的家里，而我，竟然连学校宿舍的大门都摸不到。天越来越黑了，我需要找一个住的地方，我去附近的一户人家借了辆自行车，便把行李放到自行车上，我的行李其实很简单，一口木箱，一副被褥，还有一个脸盆，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。

当我一个人独自推着行李，走在异乡清冷的街头，望着越来越黑的夜幕，深深地恐惧感慢慢攥紧了我的心。我要走向哪里，漆黑的夜，我看不到前行的方向。那一刻，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，那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，让我想要落泪。

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一个好听的男子的声音。

我惊愕地抬头，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黑衣男子，夜色很深，但借着路灯的光亮我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子。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，中等身材，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，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，透过镜片，我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，以及镜片所折射出的溢满神采的光茫。

因为恐惧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，他见我没有说话，就轻轻地笑了，露出两片洁白的牙齿：“哦，我知道了，你是新来的学生吧，王老师班的，忘了告诉你，是王老师交待我，给你找个住宿的地方，天色不早了，我们快走吧。”我疑惑地看着他，看到他镜片后那双晶亮的眸子，我只是略一迟疑，便微微点头了。

“你的行李那么重，让我帮你拿，好吗？”他说着，便弯腰拿起我的行李卷，毫不费力地扛在肩头，然后领着我朝着黑黑的夜色走去了。

巷子里很黑，我们七拐八弯的，走了很久，然后在一所普通的平房前停了下来，他说这里就是了，然后放下肩上的行李，轻轻地敲门，门开了，一个女人的头探了出来：“呀，你们这么快就到了，我还没做好饭呢。”他笑了笑，回头招呼我，一同把行李以及家当搬了进去。屋子里，还有另外两个寄读的女孩，也是寄宿在这里。从此，我便在这里住了下来。

【二】

我在这安顿了下来，按月付给房东伙食费以及住宿费，另两个女孩子也是一样。父亲不喜欢我住学校的宿舍，他说那里的环境吵得很，不适合学习。然而，我在这里住得并不快乐，因为想家。

在这里安顿好的第二天，我就去学校报到了，因为我到的晚，好的座位已经没有了，我只得选择靠右边的一个角落的第一排桌子边，很安静很小心地坐了下来。

班级里静极了，安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。我悄悄地打开课程表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，原来第一节课就是外语。我的外语很差，偏科偏得很重，正因为这样，父亲才让我离开家乡，而选择来到这里寄读。

正当我想得入神的时候，门开了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，黑色的西装，茶色的眼镜。他的眼神在班级里搜寻了一圈，然后定格在我身上，我有一刻的战栗，不知道，是因为激动，还是因为紧张。原来，昨夜帮我拿行李的那个男子，竟然是我的外语老师，他叫李明帆。

很糊涂的一节外语课，因为我真的听不懂，一句也不懂。一节课下来，我的头上、手心上，浸满了汗水，好在，他并没有给我难堪，下课的时候，他走过来，很温暖地告诉我，每个老师讲课的方式和方法都不一样，每个新来的学生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。他说不着急，一切都要慢慢来。说完，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，便转身离开了，我望着他的背影，怔在那里，有一刻的不能思想。

和我一同住宿的两个女孩，小玲和思宇，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，大多数都是趴在一起复习功课，很少聊些别的什么。

一天晚上，复习完功课后，思宇随口说：“你害怕李老师吗”。我微微地一怔：“有些怕吧。”。

“你怕他做什么，你不知道同学们给他起的什么绰号吗？”

“什么绰号？”

“酸脸猴外加妻管严。”

我狠狠地扔掉手里的书：“住嘴，不许你说他坏话！”

“你干嘛这么激动，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？”

“总之就是不许你说！”

我扔下书，摔门而去。

外面的风很冷，我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泪水滑过，说不清心里的感觉，来到这里短暂的半个月，我似乎爱上了什么，但是，我究竟爱上了什么呢，并且在期待和害怕些什么呢？我看不清未来，也找不到答案。

第二天的外语课，我上得一塌糊涂。

他的手指纤细修长，漂亮的英文字母行云流水一般从他的手下流泻开来。他磁性的嗓音，跳出的每个英文字符，都那么悦耳动听，正当我沉醉其中的时候，忽听他叫我的名字，我不知所以的站起来，原来是他叫我翻译某段句子。因为不懂，我吱唔了半天，还是没有答对，他的眼神瞬间犀利，没有了往日的温暖，那一堂课，我是在同学们质疑的眼光中，站着听完的。

那一天的外语课，我把所有的泪水都流进了心里。

此后的两个多月，每天的外语课，依然如此，我没能回答出一个完整的问题，而每一堂外语课，我都是在麻木和尴尬中站着听完的。我听到了同学们在背后小声的议论，看到了同学们那些复杂的眼神，但是，更深地刺痛我的，是他那双失望而冷漠的眼。

在一个无声的黑夜里，小玲和思宇都已经进入了梦乡，而我，辗转反侧，难已入睡。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：你的冷漠让我难过，因为，我真的，很爱很爱你！

【三】

经过半学期的努力，我的外语成绩明显提高了许多，但是，与别的同学相比，还是差了一大截，他的脸上，并没有半点欣喜。我害怕见他，就像害怕揭自己的短处和伤口。

秋天的时候，同学们一块在操场劳动，女生们围着他，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，我一个人静静地躲在一旁默默地拔草，正午的时候，烈日炎炎。

“去歇会吧，我来替你干。”

我回头，竟然是他，我的喉头忽然有些哽咽。

秋天，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季节，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，语文老师布置了一道作文题目，主要是写秋天，我的这一篇文章博得了很多掌声，也博回了他给我的笑容。

冬去春来，又一个学期过去了，我的外语成绩有了更好的进步，偶尔的一次考试竟然考了80分，他课堂提问时，我已经能够勉强回答了，这对我，是一个飞跃。

我从房东家搬了出来，在学校宿舍里和同学们住在一起，渐渐地融入这个团体后，我的心，渐渐明朗起来。

最近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进教室的时候，总是习惯性地向我坐的方向看一眼，而且，晚自休的时候，也经常坐在我的旁边写教案，讲课的时候，喜欢站在我的课桌旁。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懂我的心意，但是每天能够看到他温暖的眼神，是那个青葱岁月里，让我感到最快乐的事。

他是一个阳光的人，体育课的时候，他经常带领班里的男同学，在操场上踢足球，班里的女生们就会在一旁为他呐喊助威。

有一天，他和学生们一块打排球，因为他没有穿球鞋，接球时摔了一跤，看着他摔倒，我的心很疼，但是，我却不能表达，爱的方式。

很多时候，我喜欢在放学后那段夕阳将坠的时刻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宿舍楼前，看着他下班后推着单车从月牙形的门洞里走出来，然后再骑上车子从那条熟悉的小路回家去，他是一个有家的人，但我相信，他看得到，我的凝望。

元旦联欢的时候，在老师们表演的节目当中，有这样的一个内容，他和一班的漂亮女老师一起跳舞，同学们爆以最热烈的掌声。我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独自退了出来，因为，我不想让同学们看到我的泪水。

独自走在那条小路上，我听到自行车的铃声，我回头，看到他的笑容依如昨日。

中考结束的时候，父亲来接我了，如同他送我来时一样，我将我的那点可怜的家当一一扔进车中，关上车门，踏上车里的一瞬间，忽然间泪流满面。

走的时候，我没有见到他，毕业联欢的时候，他也没有出现，我甚至没有一张他的照片，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，车子启动的那一刻，回头最后一眼的凝望，无限感伤。

我考到了另一个城市，在另一片天地里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，然而，远离他的日子，我的思念非但没有淡薄，反而与日俱增，特别是到了外语课，更是心痛难忍。我在每一个与外语有关的日子里，回忆他的音容，然后泪流满面。

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，有一个上高三的男孩，是老板的儿子，那个男孩戴着一幅茶色眼镜，言谈举止像极了他，此后，我每天都要去那家小饭馆里吃面，然后再痴痴地看着他读书，写字，再追着他出去，看着他上了公共汽车，走远了，直到看不见，我甚至给他写过很多信，厚厚的，但是不知道该怎样送给他，其实我知道，我只是错把这个男孩当成了他。

最后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，我给明帆寄了一封信，信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张圣诞卡片，上面写着“恩师难忘，恩重如山。”信里没有署名，但是，我相信，他能够看得到。

他回给我的时候，寄给我一张照片，尽管只是一张二寸照片，我却如获珍宝。此后，我们，四年，没有彼此的音讯。

我常常在异乡的街头，独自仰望星空，遥寄对他的思念......

【四】

毕业了，我来到了另一个城市工作，工作不累，但并不快乐。工作一年后，我试着给他写了信，告诉他我的消息，并附信寄去了我的照片。很快，他回信给我，他说，照片中的我长大了、成熟了、漂亮了。我看着信中熟悉的字迹，心底轻轻地笑了。

自此，我们开始了书信往来。两年间，我保留了他所有写给我的信，至今，仍然珍藏，因为，他在信中说，他爱我。

后来，我们用寻呼，再后来，用手机，我们就一直这样，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纯净的、圣洁的、又心痛的感情。

就这样，我们惺惺相惜，一路走来，转眼已是十年。她的女儿长大了，考取了师大外语系。忽然间，我很想见见他，他是否还如从前一样，有着如此温暖的笑容。

我是精心打扮后去的车站，我从来不曾为一个人如此刻意地装扮过。打车去车站的途中，我的心，如十年前，一样擅抖。到了车站后，我在人流中寻找他的身影，手机却在此时没电了，我只好去电话亭打给他，当我刚按下去几个键子，就感觉到背后暖暖的呼吸，然后有人在轻轻敲我的背，我转头时，泪水决堤......

十年过去了，他不但没有苍老，反而更加年轻，镜片后的眼神，深邃而幽远，他说：“小小，你真的长大了！”

我把他送到了一家小小的旅店，他却坚持要送我去上班，走在平日里上班的路上，心里溢满了幸福。

第二天，我们去一家小吃店里吃烧烤，喝大碗的冰镇扎啤，他笑着说，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，我侧头，微笑：“当然，因为酒是排遣寂寞的唯一方式。”他无语，眼神黯淡了下去。

晚上，我们一起到广场看喷泉，看老人们欢乐的扭秧歌，孩子们快乐地嘻戏，这一幕，竟然让他笑得如孩子一样地开心。在广场昏黄的路灯下，他忽然转头，深邃地眼睛定定地看着我：“其实快乐很简单，不是么？”我低头，竟然发现，不知何时，他竟牵着我的手。

送他回旅店时，我说“我可以留下吗？”他摇头：“不能。”

我有些苦涩地笑了：“也好，晚安。”

他也说：“晚安。”

他要回去了，送他去车站的时候，风很大，我觉得眼睛很疼，疼得心也痛了，话很少，只是听着风的声音。火车就要进站了，我听见了汽笛的声响，我的心再次抽痛起来，忽然，他一下子将我拥入怀中，低下头，深深地吻我，我的嘴里有一丝咸咸的味道，我知道，他哭了。

目送列车远去，我一个人离开站台，手机里收到他的短信：宝贝快乐！宝贝安康！

【后记】

转眼，我们又是两年没有联系，教师节，我会发给他一个信息，只是轻轻地问候和淡淡的祝福。偶尔，我会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再次想起他，想起他的时候，在关机前，给他捎去一份心里的惦念。他也回，只是言语简短，但是，思念仍在。

他说他会一辈子记得我。有他这句话，我很知足，也很快乐。他的思念伴我成熟，伴我成长，伴我找到了飞翔的方向。

以后的日子里，我永远不会觉得孤独，因为，他的爱，已经生生世世，根植在我的心里！

......